2010年3月27日

北美館的地下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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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燕小姐
北美館的地下餐廳在前幾個禮拜結束營業了,重新包裝,改成非常具下午茶氣息的咖啡廳。
他們從大片落地窗角落搬出來,沒有入口玻璃門,退出與藝術書店、週末夜廣場相鄰的走道;廚房與櫃台也變成以大片白色為主的吧台,菜單上沒有看起來蠻噁的今日特餐,過時的鐵製餐盤染成潔淨的白瓷盤了。
我被突如其來的美食品質嚇了一大跳,雖然前兩個月我來這裡點餐時,心裡還抱怨這裡既難吃又貴又醜,真是搞砸整棟展區的美感。但此刻的我竟非常想念它,與那一大片的落地窗。

記憶一個地方是不是總是從飲食出發的呢?
它的每日特餐真的很家常,有飯、有肉、有湯,應該連嘎哩塊都是台灣製作的。
我可能想念的是那種還保有的特色。

新餐廳的光鮮明亮、漂亮、規矩,是不是也是展覽的一個作品--用全球化、國際化開始來分析,北美館被滲透的不只是展覽內容,還有館內餐廳了。

我在新餐廳成立前後看了兩個展覽:台北美術獎、第52屆威尼斯雙年展台北館返台展。
地點都在地下一樓,相同的展區。有關台灣的藝術家與展覽總是上不了一樓主要展場,我亟欲補充有關台灣當代藝術的脈絡,卻總是只能從斷簡殘篇、甚至免費參觀的小區塊裡悄悄尋得。
你說這麼固執和嚴肅的我,到底需要補充什麼,知道了更多的世界應該更寬廣,怎麼我得到了越來越多的牆壁了呢?

我真想放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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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段摘自北美館官網)自1995年起,台北市立美術館便持續策劃辦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藉由國際展覽的平台提供台灣當代藝術國際發聲的契機。「外交」為2009年「第53屆威尼斯雙年展台灣館」之展出主題,本館首次將這「文化外交」的過程移師台北重現,一方面展現台灣藝壇長年實踐外交的成果,同時嘗試賦予展覽另一種在地思考、詮釋的可能性。本展探討當下全球化下政治、經濟、社會的運作邏輯下,跨地區與跨領域的藝術實踐的狀況,以及另一種溝通互動的可能。「外交」泛指國家與其他國家之間的交往,透過與他者的互動,人們確認主體與認同間的關係。四位參展藝術家:謝英俊、陳界仁、張乾琦與余政達,皆以個人的身分介入其他地區,透過獨特的親身實踐的方式觀察、紀錄、甚至直接介入的方式與該地區溝通互動,具體實踐「外交」。

這次台灣館的作者,我恰好在這幾年都有陸續的看過、聽過,整個展覽真的很像一種「外交形式」的表演,派他們出去代表了台灣(跨大到華人)目前的景象、形象,有好有壞,用藝術來訴說,簡單、輕巧、易讀,與合理。

最令我難忘的竟是余政達的附身【聲】者的新作品。
觀展過了兩天,我還是常常掉入那新住民的歌聲中。

附身【聲】者系列在2009年曾發表過「介紹」,是八個直立呈現的錄像作品,畫面中都有一位居住在台灣的外國人,而作者躲在外國人的身後,以第一人稱介紹這個外國人,使用國語,外國人聽一句,然後講一句。介紹內容非常口語,就像是外國人自己在自我介紹,他們很輕鬆的說出自己為什麼會來台灣,面臨到什麼問題,或被誰欺負了,或討厭誰,有時候在外國人不諳中文的狀況下,句子內容會變得七零八落,甚至文意莫名其妙,但身為使用中文的台灣人,還是可以了解作者其實想講什麼,再對照出外國人發音的錯誤,很多趣味,和支持趣味而生的語言權力會出來,簡易可見。
我曾在很久以前,記得是2008年去南海藝廊欣賞甜梅號和對角線時,在等待表演前閒逛,看到了「介紹」的雛形,當時對於錄像,僅看得懂形式的變化,對於裡頭想要討論的議題,甚至是影像中的介紹內容,就這樣沒有耐心的晃過了,當時只覺得似乎有那麼一點意思,那日再看,竟覺得簡單而細緻,內心有一點感觸。

但真正感動我的,是2009年的新作品「梁美蘭與愛蜜莉蘇」。

作品的展覽方式在一個長方形空間內,正中間擺了高起的塌塌米,觀者可以坐在上面看錄像,錄像擺放在前後兩端,前端播完,必須轉頭往後看,就能看到後端的,連續播放。
塌塌米的範圍很大,長與一般播放螢幕其長,寬可以躺下兩個頭對頭的人,所以在坐著的時候,必須把腳也抬上去盤坐,或是可以斜躺,我是這樣做的,黑暗之中很放鬆。塌塌米味道很重,一直一直飄上來。
我感覺自己以一種非常菲律賓的姿勢在觀看菲律賓籍的新住民。

錄像內容是訪問兩個菲律賓籍的台灣媳婦,之後請他們唱一首自己喜歡的中文或台語歌。
訪問內容大致是問他們是如何嫁來台灣(一個在菲律賓認識旅行的台灣先生,另一個在台灣幫傭時,在聚會中認識先生,兩位皆不是透過婚姻仲介而結合的),平日如何經營自己的事業(一位當雜貨店老闆娘,因為從小就很會做生意,開一家店是自己的心願、一位有自己的髮廊,因為從小就學美容,開髮廊更是自己的心願)、在台灣的家庭生活、交友生活、工作生活如何。
這樣訪談的內容其實已經不特別了,新住民形象回歸於個體、回歸每一個人不同的人生,在很多不錯的作品都漸漸的展現,于美人主持的「WTO姊妹會」,更讓所有日常的詮釋權都回歸眾多台灣媳婦的本身,我覺得都很好很好,我很喜歡。

余政達真正厲害的,是他在訪談字幕中,以不同的顏色表達訪談者使用語言時,是用中文、英文、或是菲律賓文,字幕的顏色不停的變化,有時候更呈現亂碼(因為作者實在聽不懂)。我很專心的看那些字幕,每一次不同的顏色,都是一種提醒。
在訪談結束後,請訪問者解釋,為什麼要選這首歌,知道這首歌的意思嗎?
梁美蘭解釋為什麼選「酒後的心聲」那段,最令我感動。
她不知道演唱的人是江惠,她很專心的在解釋那首歌,(我大致記得的語意如下,但更感人的我無法翻譯)是在說一個女孩子失戀了,心情非常難過,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在哪裡,只好麻醉自己,讓自己ㄗㄨㄟ吧ㄗㄨㄟ吧!
她演唱的很認真,背景是一排又一排的雜貨商品架,她的日子過的應該不錯,或她設法讓自己不錯,她有能力、也有辦法,讓自己的人生過的很好,她有很多見解,她很冷靜,她漸漸老了(42歲),她生活著。

我覺得聲音的穿透力真的好大,那個作品影響著我的耳朵兩天,腦中的畫面都是她認真拿麥克風唱歌的景象。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也可以這麼簡單的說一件事情。


(本段摘自展覽資料)余政達擅長以語言為中介探討文化關係。本次展出的《附身【聲】者》系列邀請不同背景的國際旅者進行創作,以幽默方式呈現語言在溝通與互動上所扮演的重要的角色與背後的意涵。另一件作品《附身【聲】者:梁美蘭與艾蜜莉蘇》,拍攝兩位菲律賓藉台灣媳婦,藝術家試圖運用三種語言(國語、台語、英語)分享她們十幾年來的異地生活經驗,遊走在語言傳遞辭不達意似的細縫上,時而產生會錯意與走音的情況,見證了較為輕鬆樂觀的混合性文化建構的可能性。